德国革命史第一讲
讲座提纲
一.历史阶段
在分析任何一个社会问题时，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绝对要求，就是要把问题提到一定的历史范围之内
前置问题：革命的性质是由占社会主导的生产方式还是由阶级力量对比决定的？
明确一点：在一个高度发达的帝国主义国家不可能爆发一场无产阶级领导的，以农民为主体的，以推翻封建制度，为资本主义发展扫清障碍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同样，在一个极端落后的半封建国家也不会爆发以工业无产阶级为主导的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
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的德国社会简介
1.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不彻底，容克军事贵族，地主与资产阶级形成联盟共同建立军事独裁统治，资产阶级专政力度强
现象：统治阶级内部形成奇怪的组合，资产阶级化的容克贵族掌握武力与大部分政权提供对抗外国和镇压本国劳工的保证，“容克贵族化”的资产阶级为帝国提供大量财富，扩大海外影响力
结果：德国是一个在政治上连资产阶级民主都很匮乏的“半封建”国家，革命任务非常明确和紧要
原因：现代无产阶级运动的威胁导致资产阶级不愿意冒着高风险进行民主革命；拥有军事独裁统治传统的普鲁士政府在德意志帝国的特殊地位
2.快速成为帝国主义列强，是欧洲第一工业强国，拥有庞大的产业工人
现象：第二次工业革命以来，资本主义在德国迅速发展，到一战前，已经在主要的工业领域超过了英国，仅次于美国，经济高度发达；工人阶级在总人口中占比高
结果：（结合第一点）德国现状对工人斗争十分有利，工人阶级不但是唯一一股有能力摧毁地主贵族的落后于时代的权力、摧毁军队与国家官僚的特权，把德国的民主革命进行到底的社会力量；工人阶级将不可避免地宣称它有权从旧的统治阶级手中接过权力，并以所有被剥削者的名义提出夺取政权的要求
3.民族主义与社会主义；战争与革命
现象：对法战争引起法俄联合与仇视，很可能产生更大规模的战争，处于风暴中的社会民主党很有可能遇到三方联合绞杀；德国的社会主义运动站在非常高的起点上，社会主义运动较所有国家都为强盛
结果：反衬出第二点结果的必然性
二.社会主义运动与工人运动
事实却是，社会民主党并不是同无产阶级组织有联系，它本身就是无产阶级、百万社会主义工人大军
组织：由大量专职党员（职业革命家）、严密的党组织和遍布全国各地的复杂网络构成的。不但把工人组织到了各种形式的政治活动中去，而且还把工人组织进了各种为短期要求而进行的活动中去，还把工人组织进各种娱乐、教育和文化组织里，在德国境内形成了独立王国
纪律：自觉的工人政治揭露运动，分工明确的党内秩序，集中的组织，一切事情皆由群众来干
理论：与形形色色的机会主义进行长时间的斗争，革命的理论家多（至少在1907年前的确如此）
实际上已经濒临变质的党组织
现象：习惯于在既有的资本主义社会中进行“适当的斗争”，机会主义者多，只在乎事务性工作，不在乎无产阶级的解放，受稳定秩序与资产阶级的部分妥协带来的的“美好”腐蚀，疯狂地维护秩序与稳定
原因：德国社会党的理论工作者和党务活动家与一线的工人宣传家、组织家长期活在两个世界的恶果
结果：（结合上文历史阶段）害怕内部或外部的剧变导致稳定秩序遭到破坏，离不开“现代生活”，可悲地“保卫祖国”，可悲地在现有制度下进行“改良”
实质：党的全面腐化以及矛盾不可避免的激化
多次路线斗争
右派崛起、左派缺乏行动-党的变质缺乏阻力
讲座内容
主讲人：
革命的性质是由在社会占主导的生产方式决定还是由阶级力量对比决定？
显然投了票的同志会发现这是一个长期以来、颇具争议的日经问题,不过我们现在只要心中先装着这个问题就好，我们现在只需要明确一点：
在一个高度发达的帝国主义国家不可能爆发一场无产阶级领导的，以农民为主体的，以推翻封建制度，为资本主义发展扫清障碍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同样，在一个极端落后的半封建国家也不会爆发以工业无产阶级为主导的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
列宁说：“在分析任何一个社会问题时，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绝对要求，就是要把问题提到一定的历史范围之内”。显然对于分析一场革命，这样一种要彻底摧毁整个既有社会秩序的，直面一切社会问题的运动而言就更是需要“到一定的历史范围之内”去了。
同志A：
革命需要群众支持，如果群众思想跟不上，不支持你，那革命就无法实现，比如文革的斗修批修就需要人民有一定的马列毛主义思想。
我选的是第一个。 但现在又觉得是第二个……
主讲人：
革命能否爆发、革命的性质是什么、革命能否胜利是三码事
大家在这里的同志肯定都是学会中学历史的，都应该知道第二次工业革命以来，资本主义在德国迅速发展，到一战前，这个国家已经在主要的工业领域超过了英国，仅次于美国。
电力和内燃机在德国首先被应用于整个工业，它的经济高度发达，以至于列宁写《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就主要是以德国为研究对象的。
但是我们都知道，经济基础只是基础，而历史毕竟是由人来创造的。
发达的德国，却是一个有着落后的上层建筑的国家。
各位请看，这是1914年的德国地图。蓝色的是普鲁士王国，绿色的是巴伐利亚王国，然后还有数不清的小王国、公国和自由市。
这个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并不是由资产阶级革命创造的，也不是诞生于民族革命运动
而是在普鲁士容克（军事贵族/地主）的马刀下建立的，是在1848年革命的废墟上建立的
在1848年革命失败后，现代无产阶级运动很快就在德国开展，德国的资产阶级还没来得及作为一个进步的阶级夺取政权就已经开始腐朽了。
在1871年后，德国资产阶级害怕无产阶级运动的威胁，宁可安稳地躲在君主制国家的城墙后面，也不愿意去进行人民性的和民主性的冒险。
总而言之，在当时的德国统治阶级内部，形成了一个这样的奇怪组合
一方面是掌握了武力和大部分政权的容克贵族（虽然他们也在不同程度上资产阶级化了），他们为资产阶级提供对抗外国和镇压本国劳工的暴力机器保证
另一方面是为帝国提供庞大财富、扩大海外影响力的资产阶级
事实上，德二和今天的特色在各个地方都很类似
各位可以把当年的英国换成今天的美国，德国换成中国就能大概明白一战前的国际形势了
在帝国，普鲁士占据绝对地位，它一个邦在帝国议会中的票数比其他邦加起来都多
在德意志帝国里，没有普鲁士政府的同意，什么事情都做不成，而普鲁士政府又是由通过“等级”选举制选出的普鲁士邦议会产生的。普鲁士仍然是容克军事贵族的堡垒。德国的军官团是一个充满骄傲的武士阶层，他们身上既有身为封建贵族的傲慢，又有身为技术专家的优越感。他们向皇帝个人宣誓效忠，并坚信自己负有保卫国家的神圣使命。在国家的上流阶层中，容克占有绝对多数，在军队的等级体制中，它们的思想是主流。在德意志帝国的官僚阶层中，情况也是如此。联邦公务员大多是普鲁士人，他们跟军事长官都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他们跟军事长官们有着同样的权威观和同样的傲慢态度。皇帝可以通过实施戒严——“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把全部权力交给这个阶层，实施戒严后，宪法中规定的各种自由、以及对这些自由的保障都将被暂时中止，并建立起军事独裁统治。
列宁说，垄断资本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腐朽阶段
再往后，社会要进步就只能到社会主义
而这个国家又恰恰是一个在政治上连资产阶级民主都很匮乏的“半封建”国家
这就使得这个国家的革命任务非常明确和紧要
工人阶级在这个国家占了40%-50%的人口
农民占了20%-30%的人口（然后希特勒最喜欢提的犹太人实际上只占0.5%-1%)
总之，德国作为一个先进资本主义国家的总体特征，及其政治体制，使得德国成为了一个对工人斗争有利的战场。工人阶级不但是唯一一股有能力摧毁地主贵族的落后于时代的权力、摧毁军队与国家官僚的特权，把德国的民主革命进行到底的社会力量，而且在这一斗争的过程中，工人阶级将不可避免地宣称它有权从旧的统治阶级手中接过权力，并以所有被剥削者的名义提出夺取政权的要求。
就像我们今天提的一样，哪怕不认可中国未来的革命只能是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而不可能是任何其他阶级，例如资产阶级或者农民的革命），至少也该知道只能是工人革命。
德国当年也是一样的，而且作为诞生了马克思恩格斯的国家，德国的社会主义运动一开始就站在非常高的起点上进行。
普鲁士的帝国军队还在凡尔赛耀武扬威的时候，以威廉•李卜克内西、倍倍尔为首的马克思主义者就在议会里、工厂中和街头上积极反对王朝战争，主张国际工人阶级团结，共同反对万国的剥削者了。
上述内容，各位可以参考恩格斯这篇文章：https://www.marxists.org/chinese/engels/mia-chinese-engels-189110-189201.htm
正是在这篇1891年的文章中，恩格斯做出了如下判断：和平会保证德国社会民主党在大约十年的时间里取得胜利。战争则会使社会民主党要么在两三年内取得胜利，要么就遭受彻底的失败，至少在十五年到二十年期间不能复原。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德国社会主义者宁肯选择孤注一掷的战争，而不要在保持和平的条件下确定可以获得的胜利，那他们必然是丧失了理智。
他这么说的底气正是源于当年德国社会主义运动的强大。
我们都知道布尔什维克非常想在俄国建立一个高度集中、纪律严明的革命党，在这方面无论是在《怎么办》中，还是在《俄国社民党人的任务》中列宁都把德国党作为世界革命党的榜样。
“为了清楚起见，我就先举例来说吧。就拿德国人作例子。他们的组织包括群众，一切事情都是由群众来干，工人运动已经学会用自己的腿走路……德国社会主义运动只是由于它同社会主义运动内部形形色色的蛊惑家不断地进行了毫不调和的斗争，才得到这样的发展和巩固。俄国社会民主党整个危机产生的原因是自发觉醒起来的群众还没有获得有充分修养的、开展的、有经验的领导者”
“而把政治鼓动扩大到必要程度的基本条件之一，就是组织全面的政治揭露。不进行这样的揭露，就不能培养群众的政治意识和革命积极性。因此，这一类活动是整个国际社会民主党的最重要的职能之一，因为就是政治自由也丝毫不会取消这种揭露，而只会稍微改变一下揭露的方面。例如，德国党正是由于毫不松懈地致力于政治揭露运动，才特别巩固了自己的地位，扩大了自己的影响。当工人还没有学会对各种各样的专横和压迫、暴行和胡作非为（不管这些现象是针对哪些阶级的）作出反应，并且正是从社会民主党的观点，而不是从其他什么观点来作出反应时，工人阶级的意识是不能成为真正的政治意识的。”
“培养和集结工人阶级力量的时期，是各国在发展世界无产阶级解放斗争事业中所必经的一个阶段。没有一个人像奥古斯特·倍倍尔那样明显地体现出这个时期的特点和任务。他本身是个工人，他冲破了一切障碍去树立坚定的社会主义信念，成为工人领袖的典范，成为资本的雇佣奴隶为争取人类社会的美好制度而进行群众斗争的代表者和参加者的典范”
一直到1907年斯图加特代表大会德国党内的修正主义路线明显暴露出来之前，列宁始终认为德国党是始终捍卫马克思主义的典范。甚至在一战爆发前的几个月，列宁也没有认为德国党整体是偏离马克思主义的。
假如谁在1914年以前说自己支持列宁主义/布尔什维克主义，而反对以德国为代表的社会民主主义的话，那么列宁一定会说“我在什么地方和什么时候把“倍倍尔和考茨基的革命主义”叫作机会主义的？我在什么地方和什么时候企图在国际社会民主运动中创立任何一种同倍倍尔和考茨基两人的派别不相同的特别派别呢？究竟在什么地方和什么时候曾经暴露过我同倍倍尔和考茨基两人间的意见分歧，即使是就严重性来说，和倍倍尔同考茨基——例如在布雷斯劳代表大会上关于土地问题的分歧稍微有点近似的分歧呢？”（《社会民主党在革命中的两种策略）
然而被视为世界革命中心的地方，几十年来建立的运动和组织被反革命在一夜间颠覆，一切化为乌有在整个20世纪我们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我们中国人更是明白这点。
这意味着，看似强大的运动，一定在内部存在某种致命问题
就像克劳塞维茨所说“如果一个民族在一场战争中偶然战败，那么就一定存在某种必然性使得这个民族在某场战争中必然战败。”，对于阶级运动而言也是这样。
德国党的主席，倍倍尔在1905年俄国革命后居然说“如果人们说，社会民主党人是为引起革命而工作，这显然是一个错误。这我们完全没有想起过。制造工人首先受害的灾难对于我们有什么好处？”
实际上，德国党虽然在组织上是布尔什维克羡慕的对象，都是由大量专职党员（职业革命家）、严密的党组织和遍布全国各地的复杂网络构成的。
四十年来，德国社会民主党人不怕迫害，不畏坐牢，成功地在每一方面把工人组织了起来，他们不但把工人组织到了各种形式的政治活动中去，而且还把工人组织进了各种为短期要求而进行的活动中去，还把工人组织进各种娱乐、教育和文化组织里。
他们几乎在德国内部构建了一个独立王国。
但是这个独立王国居然能过安稳地长期纯在于德国国家内部而没有直接被扬了！！！
以至于许多党员和工会干部、同党有联系的人习惯于在既有的资本主义社会中进行组织活动和“适当地斗争”
而绝不敢想象有一天大厦崩塌，德国国家（德国容克贵族和垄断资本家的国家机器）没有了会发生什么。
结果就是党内和整个德国工人运动中混入了一堆鼠辈。
这些人天天只在意事务性的工作，对于社会主义与工人阶级解放实际上漠不关心，哪怕他们过去或许是积极的工人
但是他们现在靠着德国党的组织，可以有着稳定的收入，有保障的衣食住行（很多商店和工厂不得不和社会党合作，否则工人都不会去那里），有的甚至还在地区或国家议会中担任议员
然后真的面对革命或者战争这种可能破坏既有社会秩序的大事的时候，他们就反而成了最反动的分子，要去疯狂地维护“秩序”与“稳定”
同志B：
为什么这个政治团体没有被德国的专制力量摧毁呢？
主讲人：
因为我们中国人和当年的布尔什维克一样非常荣幸
有幸生活在完全没有起码的公民政治空间的社会里
并不是所有的资产阶级都是采用的专制政体，合法活动的空间极为有限。
当时德意志帝国还存在相当大的政治空间供各个小邦国进行政治活动
主讲人：
在战争爆发后，德国社民党的高层担心在实施紧急状态的过程中，军方掌握了独裁者一般的权力。在当时看来，军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摧毁社民党多年来苦心建设的伟业、毁灭工人阶级多年来争取到的胜利果实、消灭社民党和工人阶级的组织、关闭各种报刊；说不定什么时候，军方就会逮捕社民党党员和领袖，让社民党通过几十年的活动所争得的一切化为乌有。
又或者是专制的俄国沙皇打进来，占领德国，消灭德国社会主义运动以至于万事皆休
于是他们就成了可悲的护国派要去“保卫祖国”
是的这个国家不是德国工人的国家，而是他们死敌的国家，但是很不幸这个国家还真是德国工人党高层的国家
他们已经离不开议会，离不开和厂长协商，离不开美好的“现代生活”了
他们只是对社会做一些不触及统治阶级核心利益的改良
他们严密的党纪和强大的组织最后变成了拴住卢森堡和李卜克内西这些真正革命者的锁链
这都是一步步来的，是左派长期不团结起来在党内和右派坚决斗争的结果
是德国社会党的理论工作者和党务活动家与一线的工人宣传家、组织家长期活在两个世界的恶果（燎原：我们也要精密的“分工”！）
更不用说一般工人群众了更不用说德国社会党长期以来在德国两百万农民中的工作约等于零了
在1914年以前，尽管社会民主党人有时会批评党的领导层，但是敢指出党的领导层已经抛弃了自己的阶级立场和最高纲领前景的，一个都没有。但是，在左派内部形成了一个激进派集团，这点也是否认不了的。这个集团还没有明确的政治立场，但它仍然表现出了党内的普遍的不安。在1913年的代表大会上，来自这方面的批评的数量很多，批评者也很踊跃。一个代表走上讲台宣称工厂里有许多工人认为领导们“跟资产阶级的理想太近了”。另一个代表宣称：“随着组织的巩固和集中……，单个的同志现在已无法把握全局，而越来越多的全职干部和书记却拥有了单独控制整个机构的权力。
后来的德国共产党人对于自己在1914年前的无为痛心疾首。
这里稍微插入一点；卢森堡和列宁在要不要严密的集中组织的问题上也和两国环境有关
在德国这种严密的集中组织纪律是已经长期存在的，但实际上发挥了束缚革命家和激进工人的作用，所以德国作品在1923年前都一直视其为大敌
而在俄国，却是革命派在提严密的集中组织和纪律，因为这是他们用来在俄国秘密活动的必要条件，而只有机会主义者才会破坏它
这个问题后面还是毛主义解决的
也就是我们现在非常熟悉的群众路线和民主集中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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