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程January 25, 2024
艺术来源于生活,文艺作品反映的正是创作者本人的世界观。虽然电影中没有对故事背景进行明确的介绍,但我们仍然能通过一些细节勾勒出其背后反映的时代变迁,这样便能够理解,是什么造就了胡建林,马杰,潘妮这三个不同年龄层的无产阶级不同的性格与阶级意识。
众和集团是一个创立于上世纪80年代的企业,以生产标准件起家,联系时代背景可知,那正是改开后大量引入外资,我国依靠承接欧美的低端制造业完成资本原始积累的时代。虽然众和集团是一家私企,但生产关系及社会意识的变化并不会在一瞬间便完成,在众和最初的企业文化中,还是保留了不少毛时代公有制的遗风 (更何况众和就是在当年工人阶级最有力量的东北建立的)。胡建林在1998年进入众和标准件厂当一名工人,在那年年会的回忆中,我们看到工人们与厂长(也是后来的董事长)的关系融洽,工厂像一个大家庭般温馨,工人们以厂为家。
人的意识是由他在现实的物质生产活动中所处的位置塑造的。或许正是年轻时在众和标准件厂的经历,塑造了胡建林阶级意识的底色:他社牛,不懂人与人之间的界限,为自己的劳动技能而自豪一一这正是他被提拔到人事部后,与新时代的办公室社畜格格不入从而产生种种笑料的根源。他本质上仍然像个东北老国企工人,习惯了工人集体的生活,不了解新时代白领工人的原子化处境以及由此带来的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但也正因如此,他,还有标准件厂的老工人们,比新时代社畜们更懂得工人阶级之间的团结,更勇于通过斗争以争取自己的权利。作为老一代体力无产阶级,他引领着马杰和潘妮这两位新时代的办公室脑力无产者,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就这样得到了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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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杰代表的,则是30多岁,在企业的生产结构中处于不上不下的环节的一代办公室脑力无产者。他出生时,中国的无产阶级专政已经不在,红色革命的传统已经远去。他从小接受着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洗脑,在年轻时赶上过我国经济发展的黄金时代,由于有家庭,在职场上摸爬滚打已久,从而丧失了年轻人的锐气,潜移默化中接受了“你穷是因为你不努力”,“领导能当领导是因为他比其他人厉害”之类的意识形态灌输,默默忍受着加班、剥削而没有反抗的勇气。但这不意味着他的心中没有怒火,不代表他不具备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只需要一个契机,一团星星之火,一个鼓舞大家反抗的先锋队,他也会与其他无产者联合起来,将自己胸中的愤懑发泄出来。
潘妮代表的,则是如今20多岁刚入职场的年轻人,自他们出生起,毛时代公有制的传统早已消失殆尽,他们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原住民。由于毕业进入职场时,我国经济发展的繁荣期已经过去,他们从一开始便感受到了官方意识形态与现实之间的巨大割裂,于是他们开始反思,质疑。由于年轻,他们易于接受新思想,又没有养家的压力,他们便敢于反抗,敢于向社会不公宣战。就这样,代表着年轻的脑力无产阶级的潘妮与代表着老一代体力无产阶级的胡建林之间首先达成了进行反抗的共识,在他们的推动下,马杰也加入了反抗的行列。无产阶级的大联合就这样形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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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三代无产阶级以外,电影对董事长和副总徐云峰的塑造也很有意思。从年龄推算,胡董是在毛时代成长的一代人,在他的内心深处,或许还是把自己看做毛时代老国企的厂长——那时候的厂长,从工人中来,与工人们一同劳动,相比工人并没有什么特权,他们就是工人阶级的一员绝非今天的企业家这样的依靠剥削工人的剩余劳动为生的资产阶级。那时候的企业,生产是为了满足人们的需要,而非为了资本家个人追逐利润,以资本增值为目的进行生产。
可是,生产关系私有化改造的浪潮滚滚向前,渺小的个人又如何对抗庞大的国家机器的意志。由于传统制造业的利润率低下,不足以负担工厂的开销,胡厂长不愿意开除任何一个工人,他便不得不引进新的产业,将公司管理权分给那些新式企业家一一也就是新一代的私人资产阶级。而胡厂长也从此成了胡董,众和标准件厂成了众和集团。集团发展起来了,但从前将胡厂长与工人们的心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一年一度的年会,却越来越变味了。
而今,众和集团又一次面临了财政危机,作为资本的人格化的,新时代的资产阶级徐云峰,在股东大会上提出了裁撤大量员工的方案。面对危机,资产阶级们不会想如何整治贪污与浪费现象,不会削减高管的工资,而是首先开除无产阶级,使他们失去赖以谋生的工作。而这一次,胡董在股东大会上处于劣势。旧时代的老厂长,终究无力对抗新时代资本主义的逻辑。
电影最后解决问题的方式仍然是理想化的。徐云峰因为受贿和造假的事情曝光而身败名裂,于是他提出裁员的“广进计划”,在胡董的反对下便失败了,无产阶级们保住了工作。然而在现实中,我们知道,在生产关系已经彻底完成了私有化改造的现在,在企业的管理层是绝不可能有这样一位愿意站在无产阶级立场的胡董的,如果有,他也会被那些更善于增加利润率的资产阶级们排挤出去。
只要资本主义存在一天,无产阶级的苦难就不会消失。我们必须抛弃依赖“青天大老爷”拯救自己的思维,正如电影中展现的无产阶级团结起来斗争所迸发出的力量,因为“无产阶级的解放是无产阶级自己的事情”。在资本主义危机愈发严重,它所固有的的社会化大生产与生产资料私有制之间的矛盾日益严重的今天,要解放我们无产阶级,只有推翻私有制,将企业归全民所有,由工人们自己管理生产这一条路。此时,我们应该重新提出那个历史悠久的,鼓舞了一代又一代先进无产阶级的口号: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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